作者：郑度*

1960年我在甘肃民勤治沙综合试验站开展植物水分观测试验研究，当时赵松乔先生负责站上的业务工作。后来他又担任过自然地理研究室的室主任（1980～1984）。今年恰逢赵先生诞辰90周年，现仅从我个人的接触和了解，谈点体会以缅怀他坚强不屈、提携后学的高尚风范。

坚强不屈的学者

赵松乔先生是浙江大学史地系的高材生，很受其老师张其昀教授的重视。因张其昀1949年去台湾后，曾任台党政高级职务，如中央常委、秘书长等，所以在“文革”的十年浩劫中，作为张其昀得意门生的赵先生当然受到牵连，批斗、游街、劳改、住牛棚都在所难免。当时自然室受到的影响更加严重，将赵先生特别隔离起来，夜间还安排轮流值班看管。有一次轮到我值班，他上卫生间我也得跟着，他对我说，你们放心，我是不会自杀的。尽管遭到如此严酷的对待，甚至挨打、逼供，赵先生仍然十分坚强，实事求是地对待，从不说谎编造假材料。正如吴传钧先生于1981年出访西德时对我们说过的那样，赵松乔先生在“文革”中表现很好，他坚强不屈、刚直不阿，不像有的人编瞎话、写假材料。十年动乱以后，赵先生保持着旺盛的进取精神，很快就投入新的研究工作，组织开展全国土地类型图的编制，承担东北荒地考察调查等任务。

1992年10月上旬，我到贵阳参加中国地理学会山地分会主持的山地环境与灾害学术研讨会，期间接到所里办公室的电话说，赵先生的夫人遭到意外不幸事故，要求我立即回所处理。当时赵先生陪同美国著名学者H.E.Dregne教授在宁夏和内蒙古考察，我们便安排他的两位博士生刘燕华和张百平，前往呼和浩特接赵先生回京。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抵京后直接从机场来到917大楼地理所三楼会议室，要求所里将真实情况告诉他。他对我们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都能挺得住，我们便如实告知有关他夫人朱晓岫女士不幸受害去世的事实。鉴于这种意外的伤害和打击，Dregne教授建议他将张百平博士论文答辩会的时间推迟举行。但赵先生却强忍悲痛说，不能因为我个人的事而影响学生毕业的时间，坚持按期于10月16日举行论文答辩会，正如黄秉维先生在《赵松乔文集》的序中所写，“他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每次重大挫折以后，迅即恢复生机”。赵松乔先生这种不屈不挠、坚强正直的精神值得我们认真学习。

提携后学的长者

1978年改革开放以后，中国科学院各研究所纷纷派遣中青年学者到欧美等国访问进修。赵松乔先生为我申请西德洪堡基金会的奖学金写推荐信，并且在1979年11月出访西德时和波恩大学地理系的劳尔（W. Lauer）教授通了电话，谈及和德国地理学家开展合作，为中国青年地理学家申请奖学金前往德国等事宜。随后劳尔教授来信表示，如果洪堡基金会同意申请的话，他将愉快地接受我到他所在的地理系。1980年8月赵先生在参加日本东京召开的第24届国际地理大会上还专门会见了劳尔教授，可见他对我出国访问进修一事关怀备至。

1980年秋我由中国科学院公派前往联邦德国波恩大学做访问学者，劳尔教授专门为我向洪堡基金会申请了奖学金，安排在歌德学院学习4个月的德语。赵松乔先生对我赴西德进修十分关心，我临走前他鼓励我好好学习，希望我有可能的话要争取读个博士学位回国。我在访问进修期间，将青藏高原的研究进展在联邦德国和瑞士等几所大学进行交流，并且按照劳尔教授推荐的定量方法，以西藏高原植物区系成分的地域分异为主题开展研究。1983年初我回国前，导师劳尔教授谈到赵松乔先生曾写信给他，提及我是否可以申报博士学位论文答辩事宜。劳尔教授说，你可以现在先回国，过一段时间有机会再来申办。虽然由于各种原因我没有去申办，却说明赵先生十分关心我们年青一代的学习进步和业务成长。

1993年秋赵松乔先生跟我说，他接到联合国相关机构的邀请，要他于1994年初前往维也纳参加一个国际会议，做有关中国荒漠化的报告。他说已经向邀请方推荐我前往与会并做大会报告。他还将他的有关论文借我参阅。我在原有工作基础上加以补充修改写成论文，并送请赵先生审定。他特别肯定了我在沙漠化、盐渍化、土壤水蚀等内容外，增加了有关草地退化，特别是青藏高原草地退化等内容。我便于1994年2月赴维也纳参加会议，并在大会上做了“中国的荒漠化及其整治（Desertification and its management in China）”的报告，随后安排在赵先生担任主编的国际刊物Chinese Journal of Arid Land Research 当年第2期上发表。

赵松乔先生是一位让外国人了解中国的著名地理学家。他于1986年出版了介绍中国自然地理的第一本英文专著《Physical Geography of China》，第二本关于中国地理的英文专著《Geography of China-Environment, Resources, Population, and Development》则于1994年出版。赵先生于1994年初到美国访问，当年秋天他从美国来信，请我协助他办理申请延长访美半年的相关手续。在信中他谈及“荒漠化”和“绿洲化”，认为是全世界的重大环境问题，还提到他最近对世界环境变化、人类和农业起源以及板块构造等问题的思考。他建议地理所应当将土地退化（包括荒漠化）和青藏高原隆起及其对周边地区环境的影响作为重大的研究领域来组织开展工作。多年来赵松乔先生就是这样从各个方面关心我们青年人的成长，他的建议对于我们地理所的科研工作有着重要的指导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