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秉维,男,汉族,广东惠阳(今惠州)人,生于1913年2月1日,2000年12月8日于北京逝世,享年87岁。中国共产党党员,著名地理学家。1953年起历任中国科学院地理研究所研究员、所长、名誉所长,中国地理学会副理事长、理事长。1955年被选聘为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1964年当选为罗马尼亚科学院院士。曾任第三届全国政协委员,第三、五、六届全国人大代表,第五届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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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半个多世纪来我和黄秉维先生的共同历程(作者:吴传钧)  
          2010-06-12    【关闭】  
 
作者:吴传钧
(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
 
1943年秋,我在重庆中央大学地理系任讲师。当时在遵义浙江大学史地系任教的黄秉维副教授寄给我的系主任胡焕庸教授一份地理学通论的讲课提纲征求意见,胡师因我也在教地理学通论这门课,就让我先看看提提意见。提纲是黄先生用毛笔写在红格十行纸上的,字迹很工整,章节也开列得很细致。我读过后认为该提纲着重讲解自然地理,其中植物地理分量特别多,而前面的数理地理分量太少,后面的人文地理基本上没有谈,这样在内容上就不完全符合地理学通论课程的要求。我把这个看法向胡师汇报后就了事,当时却没有想到直接函告黄先生,失去了和他联系的机会。

  事隔5年,1948年秋我从英国留学回国,应前中国地理研究所所长林超先生之邀,到南京参加该所工作。当时黄先生正在南京资源委员会经济研究所工作,经林先生介绍我专程去拜访了黄先生。他给我的第一个印象是他是一个典型的谦谦学者。解放后中国地理研究所纳入中国科学院,在此基础上经改组扩编成立了新的地理研究所筹备处,由竺可桢副院长兼任主任。没有想到副主任一职却由当时已经转入上海华东财经委工业处任处长的黄先生担任。当时他没有到南京到任而直接去了北京,负责由苏联专家建议的中华地理志自然地理部分的编写工作。

  1953年我参加包兰铁路选线调查告一段落,到北京向铁道部设计院汇报工作,而黄先生正好参加中国科学院组织的黄土高原水土保持考察后回到北京,我们会面之下就交流谈谈跑野外的体会。他因长期以来只做室内研究,这次有机会出去调查,显得特别兴奋,畅谈一番他对黄土高原保持水土的看法,我深受感动。次年我住到北京,和黄先生一起参加水利部主持的黄河流域规划工作,他就搞水土保持,我搞水利灌溉,和他交流的机会就多了。

  20世纪50年代后期和60年代前期,黄先生投入自然地理和自然区划研究,我则投入农业地理和经济地理工作,直到1964年双方才共同搞农业区划的调查研究。但好景不长,“文化大革命”突然爆发,我们都被挂上“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的牌子而遭批斗。70年代初又同到湖北潜江“五七”干校劳动。直到林彪反党阴谋暴露后,才逐渐恢复科研工作,黄先生投入《中国自然地理丛书》的编写,我则先到黑龙江考察宜农荒地资源,其后结合《中国农业地理丛书》的编写而开展一些典型调查研究。

  中国共产党十一届三中全会拨乱反正,国家进入了改革开放的新阶段。我和黄先生也从自然地理—经济地理“双轨制”平行作业进入到联合作战的新阶段,我成了他多方面的副手:他继续担任地理研究所的所长,我当了第一届副所长;他继竺老而当选为中国地理学会理事长,我被选为副理事长;1978年两人一同被东京联合国大学副校长、国际地理联合会秘书长孟斯哈特(W.Manshard)之邀到日本访问;1979年中国科学院派出第一个地理代表团访问美国,他任团长,我充任副团长;1988年,中国地理代表团到澳大利亚参加第26届国际地理大会,我当团长干具体工作,他当顾问领导全局。从此后国际地理界都知道中国地理界有一个“HUANG-WU Link”(黄吴连环)。在此过程中,我们两人在专业研究方面虽然仍然循着“双轨制”平行作业,但对地理所的业务工作、中国地理学的发展、地理专业人才的培养以及国际学术交流等问题都经常交换意见,形成共同观点,落实到一致的行动,于是两人的学术观点也有了更多的趋同倾向。他曾对我说:“地理学各个小专业的研究,搞、搞、搞,最后都要集中到人地关系和经济地理问题上来”。他的晚年除了从事陆地表层系统研究外,根据客观需要,还看了不少经济问题方面的书,甚至追本寻源把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一些权威学者的书也找来看。
 
20世纪80年代初,黄先生申请加入中国共产党,要有两个介绍人。其中一人组织上指定是地理研究所党委书记李子川同志,另一人最好是一个党员科学家。黄先生提出希望我介绍他。当时我觉得他信得过我而高兴,同时我认为他解放前政治历史清白,解放后历次政治运动都拥护党的政策,基本上具备党员的条件,如能及时吸收他加入组织,在地理所和全国地理界都可以发挥有利影响,因此我对他说乐意做他的介绍人。

  我自1988年到1996年,当选国际地理联合会的副主席,得知每4年召开一次的国际地理大会上都要给三位在国际地理界杰出的地理学家颁发荣誉奖,而中国地理学者尚没有人当选。因此,在我任期满的前一年即向执行委员会推荐了黄先生作为候选人,得到委员们的赞同而顺利通过。到了1996年在荷兰海牙举行的第29届国际地理大会,黄先生因身体不适未能参加,我在大会上介绍了黄先生的学术成就和对发展中国地理学的贡献,并代表他接受了国际地理联合会颁发的荣誉奖状。会后我回国第一件事就是把奖状亲手转呈黄先生,并且对他说:全中国地理界都为他获得这项殊荣而高兴!他听说后也不由得会心地笑起来了。
黄先生勤奋看书是出名的。每次外出开会,他都要背一大包想看的书。在会议期间,每当他对有些人的发言不感兴趣时,便老实不客气地开小差,看他自带的书。别人请他作学术报告,虽然题目都是事先商量好的,但他临场发挥,急于把自己从国外文献中所看到的一些新东西介绍给大家,于是东扯西拉,往往走题。……如此种种与众不同的怪习惯,人们并不责备他,反而觉得黄先生是一个可敬的“书迷”。人们常说,“生命在于运动”。这个运动不单纯是身体锻炼,在我看来也包括脑力运动。黄先生晚年就是靠多动脑筋来支持的。

  在地理界的学术会议上,黄先生曾发表过不少富于个性的话,甚至偶然还和人发生争论,因此,有人误解他,说他傲气。其实,他的言论完成是从学术出发,丝毫也没有意气用事。我记得90年代中和他一起参加地学部院士们集体到三峡地区的考察。他随身带了一薄本英文书,不时拿出来看。我问他是什么书,他说是介绍一种可以有效保持水土的叫香根草的小册子,打算向当地农民讲讲,也许可以推广。后来我们到了秭归县乡下,参观水土保持示范区,看到大面积的坡地上布满了长势很好的草,他问老农这是什么草,老农回答,这叫香根草,还是从国外引进的种子呢。黄先生听后觉得自己是落后一步了,连忙说:“原来你们已经种上了,好,好!”这虽是一件小事,但我认为在做学问上,他是真心想学以致用的,同时也注意到实践中从善如流,以补自己之不足。

  黄先生待人谦和,有君子之风。地理所有好多高研毕业于浙江大学,都是他的学生,而我不是,因此,我虽然是比他小5岁的晚辈,他却对我特别客气,称我为吴先生,真是受之有愧。到了老年,我们两人有着一些共同的慢性病,因而同病相怜、相互关心,不时交流保健的经验。1991年西藏自治区有意邀请我和一些其他在京的专家学者去高原考察,为今后的发展帮忙出出主意。黄先生知道后竭力劝我千万不要去。我说1980年我到西藏跑过一次,可以适应,如今有机会想再去看看发生了哪些变化。他说年龄不饶人,罗开富晚年得的病很可能就是1980年去西藏那次落的根。他的殷切关心着实感到了我而决定放弃此行,免他挂心。

  黄先生不轻易言笑,在公共场合看来很严肃,其实他是很重感情的人。我和他多次一起参加一些友人的追悼会,离场时我心里虽然不好过,但不落泪,而他常常是泪流满面,他对友人的悲痛是发自内心的。他最后病入医院告诉我说只是感冒而已,但不久待到我想去医院探望时他已进入监护室,无情的玻璃窗隔断了和他通话的最后机会!因此,我在参加向他告别的追悼会时,我为痛失一位好学、正派、知心的良师益友而落泪不止了。

(作者写于2003年,原载于《高山仰止 风范长存——纪念黄秉维先生诞辰90周年文集》,商务印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