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 杨逸畴)
我们横穿克里雅河与和田河两河之间的沙漠,在中心部位我们整整走了7天(四十余公里),穿行在流动沙丘之间,体验了“死亡之海”中心的严酷环境,亲眼看到了这里风沙地貌的真面目。沙丘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在这里风是艺术大师,它就地起沙,造就了多种形态的沙丘及其类型组合。不同风向、风动力流的作用,在沙丘上形成不同图案的沙波纹,实在令人惊讶不已。我们顶着烈日在这茫茫的流动沙丘中穿行的时候,常常看到局部气流的扰动引起的龙卷风。它卷起万丈沙柱,腾冲蓝天,滚动前进。在这景色单调寂静的沙海里,龙卷风着实令人心惊。一旦遇上沙漠风暴,那肆虐的风的威力远远要超过我们的想像力。狂风大作,沙尘腾起,于是天昏地暗,原来的沙丘随风吹扬,随时都在改变形态。一切沙丘都好像是活了起来、生动起来,就如大海的波涛那样沸腾起来,汹涌澎湃。风停之后,沙丘又变成了凝固的波涛。由于一个地区常年总有一种主要风向,于是按照主要风向,一个个沙丘又作有规律的排列,因此这凝固的沙海波涛也是有规律可循的。我们看到,这里大漠深处大部是复合新月形沙丘链构成的鱼鳞状沙丘组合类型。
和田河金色走廊及其西侧新月形沙丘
一个个新月形沙丘,就像人的鼻子一样,定向有序,首尾衔接地排列着。这些沙丘在区域内构成一列列耸起的沙岭和凹下的沙谷,沙岭和沙谷纵向排列,我想很大成分上是和原始下伏地形有关系吧! 我们在3天中穿过无数沙岭和沙谷,一般沙岭宽2~3公里,沙谷宽3~5公里,沙谷中的沙丘一般高3~5米或10~20米,构成沙岭的沙丘一般在40~50米,特别高大的可达百米。需要指出,耸峙的沙岭常由高大的新月形沙丘连锁复合叠置而成,那高大的新月形个体落沙坡的新月形断面特别弯长峻峭,给人雄伟险峻的感觉。我们还看到不少具有星状顶面的金字塔型沙丘,它在沙丘复合的波涛上巍然屹立,特别醒目。
有关资料提到,在克里雅河与和田河下游之间的中央沙漠带,由于受到两河水系的交互作用,这里的环境条件应该比较优越,具有大型的丘间洼地存在。并且,一般认为塔克拉玛干沙漠是以克里雅河为界的。东侧主要受到北东方向风力的吹扬,西侧主要受到北西方向风力的吹扬。于是两侧形成不同类型的沙丘及其组合形态;并且两组主要风向在于田一带复合南上时受到昆仑山—阿尔金山的阻挡,又形成折射的地形风,于是在几种风向的复合塑造下,终于在于田以东戈壁滩上出现典型的星状(金字塔形)沙丘类型,这在世界沙漠中也是很特殊的一种类型。
克里雅河下游古水系范围内沙海景观
在我们这次横穿两河之间的中央地带时,发现这里的裸露流动沙丘,全部一致作北北东方向有规律的排列和组合,比较紧密,没有丘间洼地。这就说明北北东方向风力的作用,塑造了这里独特的沙岭、沙谷地貌,它们是流动沙丘。局部还出现不少高大的星状沙丘,表明金字塔形沙丘的形成是十分复杂的。它不单纯是几种不同风向的共同塑造的结晶,恐怕还与古地形、局部气流的扰动复合、近地面逆温层等原因有关。此外,这里没有丘间洼地,也末发现任何古河道的遗迹;这里没有植物,只有流动沙丘带的边缘才出现一些塔克拉玛干怪柳,作稀疏分布。由于没有丘间洼地,疏密度等于零。这里环境条件十分恶劣,我们途中亲眼见到飞鸟落在沙丘中干热而死的情景,是真正的“进得去,出不来”。从古到今,克里雅河与和田河两河之间没有在这里交互作用复合过。它们都是独立的水系,近似于平行的水系。没有受过古水系作用的中央地带,当然不会存在大型丘间洼地了。事实表明,塔里木盆地中形成沙漠的风力作用应该是以和田河作为分界比较适宜,也由于两河间主要受北北东方向风力吹扬的流动沙丘,其前进方向直指和田绿洲,因此采用工程措施和生物措施防止沙漠扩展和侵袭,是保护和田绿洲时必须要考虑的。
我们从“死亡之诲”的腹地走了出来,吃尽了苦头,体重减了好几公斤,但也获得了不少科学上的发现、收获,并有创见和发展。我们战胜了自然,同时也战胜了自己。这就是我们闯入“死亡之海”腹地探险和考察的一段难忘历史,这段历史所充满的苦和乐都不是命里注定的,它是为了人类所憧憬的让“死亡之海”变成“希望之海”的一次大胆尝试、一次开拓性实践。另一个感受是当我们在可憎的大漠里跋涉的时刻,无论中国人、日本人,无论汉族、维吾尔族、大和民族,都不分彼此,团结一心,生死与共,努力拼搏所结成的友情,曾使我们在最困难的时刻感受到一种来自心底的温暖,那就是人与人的沟通,人与人的合作,人与人的协调,它竟变成了当时乃至今后让我永远珍视的世界上最难得的感受。(完)
(作者简介:杨逸畴,江苏省武进县人,地理地貌学家、科学探险家。1957年毕业于南京大学地理系,现任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研究员。杨逸畴先后二十余次上青藏高原,八次深入雅鲁藏布大峡谷、五次深入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进行科学考察探险,是世界第一大峡谷雅鲁藏布大峡谷的主要论证和发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