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 杨逸畴)
离开加拉村继续下行,江边的确无路可走,几个民工拿着大砍刀在前面开路,真是披荆斩棘,遇到支沟往往要砍下大树搭成独木桥才能通过。一路上还遇到不少悬崖峭壁,无法通过,我们也只能请民工从旁边山上绕上去,然后抛下绳索,把物资吊上去,队员们拉绳攀登而上。就这样停停走走,缓慢前进。一路上我们要随时照相、填地形图、观测地质剖面等,还要做详细的记录。水文工作者则在河边架起经纬仪,测量河谷的断面,或向水面施放气球,测量河水的流速等等。
在大峡谷中,我们看到对岸从加拉白垒山上冲出的支沟,带来大量泥石流的堆积,巨大的砾石填塞峡谷底部,常常迫使谷底水流改道偏流或分散流动;而在一个巨大泥石流扇上游,河谷常常会因堵水呈“湖”状;而下游几百米的河床内,由于巨砾充塞河底,怒吼的江水在巨石河床上急驰,拍起冲天的浪花,不时传出河水挟带巨砾磨蚀河床滚动前进的轰隆声,其壮观险景令人惊心动魄。假如在空中鸟瞰这奔涌的急流,大概会把它当作大峡弯河床最壮观的瀑布了吧! 在峡谷底部有的地方裸露出基岩来,顺河方向一道道的基岩被急流冲刷得光溜溜的。哦,原来大峡弯河床的许多顺直段落又是顺着地层的走向切割发育的。
我们观察到的地层大多是属于变质岩的结晶片麻岩和混合岩,由于岩石软硬相间,基岩河床被冲出一条条像水库泄洪道似的深槽,有的深槽凹下河床有十余米之多,有的深槽中还有更深洼的穴形坑,这是急流漩涡旋转冲蚀的水动力形态,地貌上叫壶穴。此外,在大块的岩石上还可以看到因水浪长期定向拍打而形成的鱼鳞状图案的“瘢痕”。在基岩河床上还看到一个个像房子大小的巨砾兀立着;河床边高10米左右的岩壁上,水流磨蚀的光面上像壁龛的洞穴比比皆是,它表明峡谷中洪水水位变幅之巨大。这一系列河床造型地貌奇景,无不反映了峡谷急流水动力作用的神奇威力。在巨石上很不适宜搭帐篷,因此,我们只好借助自然条件,跟民工一起宿营在巨石下面的洞穴中以及岸边大树下。离开的时候我们做好记号,以备回来时再住,并把不用的帐篷,采集的岩石、土、沙等样品,以及返回时用的粮食都寄存在那里,以减轻负担。晚上,藏族民工生起篝火,既取暖做饭,又防野兽。在这时,和藏胞一样,酥油茶加糌粑成了我们最方便的美食。不过,我们总喜欢在糌粑里放上些糖。有一天晚上,我们十几个人围坐在一棵大树下避雨,竟能安睡一夜而未被淋湿,可见峡谷中原始森林树木之大。队员们边走边考察,由于道路十分难走,行进速度十分缓慢。每天我们的衣服数次干湿,浑身散发着汗臭味,一个个累得精疲力竭,但仍顽强地坚持着前进。
白马狗熊下方的峡谷急流
随着我们逐渐接近白马狗熊,峡谷变得愈来愈狭窄。两侧多是基岩裸露的悬崖峭壁,大部分地方长着郁郁葱葱的森林。在峡谷底部抬头看天,天竟是狭长的一条缝隙,一下觉得世界竟是这样的狭小。在我们到达白马狗熊的前一天,经过了一个叫错卡勒边坝的地方。这里是峡谷谷坡上一块高高的平台,平台上堆积着厚厚的一层黄土,走在上面黏滑黏滑的。平台上面长满针叶杉树,而在杉树林间竟有一块碧绿水草占满的沼泽地,我们涉水通过沼泽地时,泥水几乎没膝。这样的森林沼泽景观在大峡谷中是绝无仅有的,加上黄土物质的沉积,启发了我们对峡谷成因的看法,这反映了雅鲁藏布江由高处向低处切割的发育过程中,不同阶段形成的环境是不一样的。离开错卡勒边坝,越过一条沟谷,就到达白马狗熊这个地方了。
大峡谷深处
白马狗熊是大峡弯深处的一处地名,以前很有名气,是藏族人专门深入到大峡弯中拜神祭祀的地方。实际上这是大峡弯右岸支沟口的一块二级阶地堆积平台,相对高度50~80米,在这里可以看到雅鲁藏布江已深深切入基岩之中,表现出山嘴交错、叠嶂嵌入曲流的形式。河底在短距离内大幅度转折变化,两岸山地受支沟深切割呈现出陡峭的单斜山地形。白马狗熊的背后高山是南迦巴瓦峰的北坡,从这里伸出一条S形山谷冰川,两侧山地长着奇形怪状的杉树,景色十分优美。从白马狗熊再沿江往下去,是一排连续的断崖河谷绝壁,据说离大峡弯顶端不远了。但民工说再也无路可走了,只能到此为止。据说以前有人走过,是从白马狗熊后山翻越一个叫西兴拉的山口,然后顺着一条支沟到达大峡弯东北侧的近南北向谷地中,而要沿大峡弯河谷走是无论如何也走不通的。我们在白马狗熊驻扎下来,这里原有的庙宇已坍塌成一片废墟,树木杂草丛生。我们下到江边测量基岩产状、采水样、测断面,看到江水在基岩峡谷中汹涌奔腾,江面宽已不足80米。在白马狗熊这块平地上发现了不少野生木瓜,这是一种亚热带药用植物,还有零星的芭蕉树等。如此看来,这里至少是具有亚热带的自然环境了,而其海拔高度也不过2 000米多一点。我们在清基搭帐篷时,竟在坍塌的废墟中发掘到不少铜佛、铜号、海螺、法号以及铜碗等佛寺器皿,看样子年代久远,颇有考古价值。
(作者简介:杨逸畴,江苏省武进县人,地理地貌学家、科学探险家。1957年毕业于南京大学地理系,现任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研究员。杨逸畴先后二十余次上青藏高原,八次深入雅鲁藏布大峡谷、五次深入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进行科学考察探险,是世界第一大峡谷雅鲁藏布大峡谷的主要论证和发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