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经济日报    作者：佘颖    发布时间：2016-10-30 

　　近日，教育部公布了《关于进一步推进高中阶段学校考试招生制度改革的指导意见》，提出从明年起把体育纳入中考成绩，并参考综合素质评价。此举出发点是为了促进学生德智体美全面发展,但从目前教育水平的城乡差距来看，在农村体育师资相对落后的情况下，没有区别地增加体育和综合素质考核，对于农村学生，尤其是偏远地区薄弱校学生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虽然近年来，在各方的关心支持下，农村教育硬件条件和教育水平大幅提升，但由于农村的教育资源、学生的身体素质和学习能力难以和城市竞争，在同样的标准和规则下，农村孩子只能以弱势地位加入一场应试教育的龟兔赛跑。 

　　综合素质显差距 

　　从北大附中校长的位置上离开后，康健来到云南楚雄彝族自治州新农村美丽小学担任校长。 

　　跟以往觉得农村孩子很“皮实”相反，开学刚刚3周，康健就发现不少学生在太阳很烈的时候会晕倒，一问竟然主要是因为营养不良。 

　　康健的发现并非偶然。中科院研究员、民间教育智库REAP的负责人张林秀和同事们过去10多年在19个省做了大量样本调查，从西部的青海农村到东部浙江、上海的打工子弟人群，超过13万受测孩子中，27%患有贫血，33%感染寄生虫，20%近视且不知道需要矫正。重叠到一起，65%至70%的贫困农村地区孩子有某一种类型的公共卫生或健康问题。“我们现在都是按分数评价学校，对孩子的生存环境，以及他们的健康重视不够。”康健说。 

　　好在情况正在引起相关部门的重视。2011年至今，中央财政累计安排资金1591亿元，用于实施营养改善计划，使得试点地区学生的微量营养素营养状况有所改善。监测中，小学生的贫血率从2012年的17%，降低到2015年的7.8%。 

　　农村孩子身体素质的低下肉眼可见，智力因素开发滞后却不那么容易发现。张林秀做了一个测试农村孩子运动能力、语言能力和认知能力的贝利测试，发现受测孩子中，综合起来40%的婴幼儿在不满一周岁时就已经落后了！这种差异跟后天教育关系密切。农村家长以为孩子会叫爸爸妈妈就好了，但可能已经错过了开发孩子智力的最佳时机。“越来越多研究表明，在生命头1000天是宝宝发育最好的时期。”张林秀认为。 

　　“这时，有限的教育资源该怎么分配最合适？是集中在高等教育阶段，还是前移到早期教育阶段？”张林秀十分担忧地一连串质问，“我们不仅要保证农村孩子吃饱，还要重视开展0到3岁的早期教育”。 

　　优秀师资咋挽留 

　　2015年11月，甘肃会宁启动招录警察计划，187名新招警察里，有171名是教师转行，引发社会热议。 

　　这条新闻虽然令人震惊，却不意外。在长期关注乡村教师的康健眼里，乡村教师流失已经是常态化。 

　　“乡村教师有一个逃离的时间表，叫‘一三五’，意思是大学毕业的老师一年就可以走，专科毕业三年可以走，其他是五年可以走。”康健总结道。 

　　求才若渴的学校也想了很多办法，最常用的是“待遇留人”。目前，各地乡村教师的工资基本与当地公务员持平或略高，但仍然难以留住老师，而且还出现了一些新问题。比如张林秀发现，有部分贫困地区的老师把位置留着，低价雇代课老师来教，自己跑到沿海去打工挣钱。 

　　不仅是收入问题，教师离开村校，主要原因是老师们难以适应不断调整的教学要求，深感力不从心。 

　　“我们不是没有老师，而是老师跟不上教学的要求。特别是2001年课改以后，对老师和教育的要求都进行了很大的调整，但是我们老师跟不上。”山东潍坊原教育局局长刘伟举例说，过去根本不重视音体美，现在又强调音体美。部分年纪偏大的老师发现自身素质与要求的差距越来越大。 

　　这种压力有时会促使老师向上奋发，但也会逼迫教师离开岗位，走不开的就想办法变通。 

　　“我所在的楚雄不是云南最穷的地方，当地教师月工资达到5000元钱，相当不错了。”但是康健发现不少老师都愿意去原来被撤并的村小教书。因为中心校七八十人一个班，一个星期上20多节课。按照当地的教育评价标准，教学成绩很难上去。如果去村小，一周只有10多节课，边远地区对成绩考核要求又没那么严格，工作轻松不少。 

　　为了解决乡村教师困局，我国实行了特岗教师计划，并加大乡村教师补充力度。近几年，我国大力推行免费定向师范生制度，许多师范生从进校开始就是针对农村学校培养的，毕业后必须到村校服务一定年限。 

　　康健建议，还要进一步发掘社会志愿者的力量。“语数外交给师专的学生，把音体美交给经过培训的志愿者。”因为他在实践中发现，师专学生和志愿者年轻，跟孩子一起玩，其乐融融。定期轮换，他们还没有感受到压力的时候就会离开，心理负担轻，对乡村师资也是有益补充。 

　　城市经验难仿效 

　　据教育部初步统计，2016年，我国国家、地方、高校三个定向招生专项计划共录取农村和贫困地区学生9万余人，较2015年增长20%以上，其中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复旦大学三所重点高校来自农村地区的学生比例都超过了15%。 

　　在政策的倾斜下，能上大学的农村孩子多了。但是从整体上看，农村教育是在复制城市的应试教育，而这种教育对绝大多数的农村学生来说意义不大。 

　　“在相当多的农村西部地区，全县平均高考入学率20%左右，也就是说80%的学生是上不了大学的。”21世纪教育研究院的院长杨东平说：“但我们的基础教育从小学、初中到高中一直是升学教育，对少数升学的人有用，对大部分人是没用的。如果整个基础教育就是为了那20%能升学的人服务，这个方向是不是有问题呢？” 

　　更让杨东平担忧的是，在招聘会的大军中，农村孩子即使拿着一样的毕业证书，找的工作也比不上城里孩子。“因此，很多农民宁愿孩子打工，也不愿意让他花三四年钱和时间去读书。” 

　　那么，农村孩子究竟应该学什么？专家们表示，最重要的是学会掌握新技能的能力，而不是记忆知识点。 

　　在这方面，最具代表性的是我国的职业教育。报告统计，2012年，农村户籍中职学生占到在校生总数的82%。近年来，中职毕业生就业率一直保持在95%以上，高职学生就业率也高于90%。 

　　踏实、肯干、动手能力强，是用人单位对职校毕业生的普遍评价。北京农业职业学院畜牧兽医系长期向中科院、军事医学科学院、阜外医院、中国农大等高水平科研院所输送学生。“中科院发育所实验动物室主任跟我说过好几次，本科生来了待几个月就要考研、出国，反而是我们的学生能坚持下去，并且技术掌握很熟练，成了科研团队离不开的人。”北京农业职业学院畜牧兽医系教授肖西山说。 

　　张林秀强调，针对乡村教育，我们现有的教学方式方法亟需改进，比如乡村远程教育、课程直播的课件应该更接近农村孩子的生活。她也提醒，农村教育质量和标准不能降低。因为只要走上社会，城乡孩子还是要在相同环境里竞争的。